第 49 章

　　林锦然突然说：“我想, 林逐溪也许是我的母亲——生母。”

　　林琳愕然看着他。

　　林锦然消失的这些天并没有去美国，他是回到家乡——那个在地图上没有名字的小山村，探寻自己久远隐秘的身世。

　　林琳并不知道，林锦然走出大山，自己拥有金钱和地位后, 对家乡一直有所回馈。他在那里修路和建造学校, 给那些像他一样的孩子走出深山的机会。

　　是一场大雨, 将家乡那座早已无人居住的旧屋房顶冲毁。村里人帮忙修补时, 无意中发现父亲遗留下来的一个盒子。于是给他邮寄过来。

　　一个锈迹斑斑的长方形铁盒。林锦然在里面找到一张林逐溪年轻时的照片。

　　林琳想起那个微雨的夜晚, 他在电话里醉酒失态地追问，为什么她到死都不告诉我？……

　　林琳也不知道为什么。林逐溪是一个无法让人明白的女子。

　　林逐溪在22岁时生下林琳的父亲，一个父不祥的孩子。

　　林家是书香门第，她的行为是令家族蒙羞的丑闻，而且她拒绝供认孩子父亲的姓名和身份，也不愿妥协按照父亲的意思, 嫁给一个被命运安排好的男人, 即便这个男人甘愿接受她的“不堪”, 和她被视为“耻辱”的孩子。

　　因而被赶出家门。

　　但林逐溪同时又是一个强悍的女子。

　　林氏文化是她一手创办。在书画界，她的字画一向享有盛誉。尤其晚年, 她封笔之后, 一幅字画常常拍出天价。

　　大概天赋这种东西从来不是平均分配的，至少从这方面来说，林逐溪是被上天厚待着。

　　但也仅此而已。

　　林逐溪独自将孩子带大。一生未婚。

　　很遗憾，她的儿子继承了她血液中的叛逆, 他长大后，爱上一个四处流浪，依靠在酒吧卖唱为生的女子。

　　这时候，林逐溪成为当年她专横的父亲。她坚决反对两人的结合，并以断绝母子关系相威胁。

　　于是，林琳的父亲亦被赶出家门。

　　像一个可笑的循环。

　　但走上母亲旧路的儿子没能受到上天的眷顾——仅一年后，他在一场交通事故中丧生。

　　彼时，林琳在母亲的肚子中，和母亲一起奇迹生还，并于七个月后降生。

　　之后，林琳的母亲抛弃她，选择爱情。

　　林琳思索，以林逐溪的性格，是否真的会将自己的孩子扔在大山中，并在数年的面对面相处中，冷漠以对，甚至至死都不相认？

　　但这是没有答案的问题。林琳与林逐溪相处十六年，但并不真正了解她。

　　只知道她房中挂着一幅画，应是她亲手所绘，远山和树林，山脚下一户小屋，瘦弱伶仃。林逐溪时长静默注视，从午后到黄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每个人都会在独处时面对心里苍凉的故事。

　　这与生俱来的缺陷，通过血液，代代相传。

　　.

　　在此之前，林锦然从未对自己母亲的身份产生过疑惑。虽然他自出生起便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父亲是甘愿留在大山里支教的老师。他告诉林锦然，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不久之后便病逝了。

　　父亲很少谈论母亲。但林锦然知道，父亲必定深爱母亲，他甚至让他随了母亲的姓氏，以此来作为最后的怀念。

　　父亲在他七岁时过世，直到现在，他仍时常听到父亲唤他的名字。

　　“锦然。”似带着无限眷恋。

　　因为他的名字，是母亲所取。

　　锦绣安然。

　　林锦然与父亲在大山中相依为命七年。他们过得清贫简朴，但亦有生活中的小小乐趣。

　　在空闲时，父亲会带他去山上，教他辨识各种花草植物。父亲做了一辈子教书育人的老师，有文人习气，却并没有文人的固执刻板，时常卷了裤腿和他一起在河边摸鱼捞虾。

　　他的童年虽短暂，但亦是有的。总还比林琳多了一分幸运。

　　父亲在世时，林锦然从未想过离开大山。父亲过世后，那里不再有让他停留脚步的人。

　　林逐溪是他的资助人。

　　同样的姓氏，但林锦然从未多想。即便林逐溪之后收他为养子。因她总是那样优雅却冷漠，且高高在上。

　　幼时，在父亲为数不多的描述中，母亲善良，温柔，美丽，聪慧，贤淑。

　　这些词语，林锦然从未在林逐溪身上联想过。

　　他当然是想知道母亲的样貌，所以也问过父亲，为何没有母亲一张照片。

　　父亲只是简单一句，你母亲她不爱拍照。

　　也从未向他透露，母亲是位画家。

　　.

　　林锦然在那个铁盒子里发现的照片，已经是强有力的论证。但他还需要别的不可推翻的证据。

　　因为他无法相信，他跟这个可能是她母亲的女人一起生活六年，她却至死都不与他相认。甚至她自始至终知道他的存在，也知道他在哪里，却在近二十年中，从未出现过。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