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林琳是被储锐背回去的。
她睡在他的背上, 不愿意醒。
可是她知道,他们一起穿越宽阔田野和汤汤流动的溪水,白色的芦苇花在四周飘荡,落到她的发梢,他的肩膀。远处飞来的鸟群, 鸣叫着从他们头顶低低掠过。
然后他们又走过悠长悠长的街巷, 他沉稳的脚步声在耳边不断回响。
她完成了自己的梦想。
林琳突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放松。有些决定是一早就埋伏在内心深处的, 也许要兜兜转转很久之后, 才能将其挖掘出来。但一旦确定, 一切都变得轻松泰然。
她更加放松的沉浸在自己的睡眠中。
储锐在她沉睡之后走过来。他站在床边寂静观望,耳边听到她绵长轻微的呼吸声。
是她说,一个月后若他仍未改变心意,可去接她。
可是他去的时候,她却已经离开。
储锐以为林锦然不会轻易告诉他林琳的去向,但相反, 林锦然很快松口。
储锐没有深究林锦然的用意, 他只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这里。
她离开, 是因为他让她失望了。储锐知道。他只是希望自己尚能有机会弥补。
他脱掉鞋子,躺到她身边, 用轻软的毯子包裹住两人的身体。她很自觉的靠过来, 脸贴在他的胸口,以往的警觉全部自动褪去,如同天生索求温暖全无芥蒂的婴儿,在他耳边发出深沉的酣睡声。
储锐抱着她, 脸颊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额发。他感觉到这一刻心里的平静的安稳。
林琳再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听到外面传来的轻微响动。没有立刻出去,而是转过脸凝望玻璃窗外的天空。
日光虽然偏西,但是依旧剔透明亮。阳光穿过窗格洒在床上一角,能够看到半空中漂浮的细小微尘。
整个房间仿佛被包裹在温暖的气泡中。
林琳感觉到身体放松后的懒散,不想移动分毫。
半晌,她终于察觉到左手上的些许不同。
抬起手,林琳看到自己无名指上带着一枚戒指。
一枚简单的素环,中间是一排镶嵌的碎钻,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光线。
房门被推开,储锐走进来。
林琳透过敞开的门,看到立在外面墙角的两只行李箱。
他已经帮她将行李收拾好。他要把她带回去。
储锐走至床边,并没有对她手上的戒指解释什么,只是将她的手拉过来,放在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脸略微低伏下来看着她,说:“饿了吗?先起来吃点东西。”
林琳也对此没有任何疑问,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本该如此的样子。
她跟着他走出去,看到餐桌上摆放整齐的热的食物。这正常的人世的模样,饮食冷暖,岁月成香,他带领着她感受。
林琳对于他们的折返没有表示任何异议,两人也都没有再提起离开前的那一场事端,像是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在飞机上,她不肯好好坐着,凑过来要靠在他的身上。她从未像现在这样依赖他,想两个人每时每刻都能离得更近。
储锐当然不会不答应,纵容的让她躺在他怀里。空姐送来毛毯,储锐将她整个裹在他怀抱里。
空姐离开的时候仍是看着他们,艳羡的目光和笑容。
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这次他们没有走VIP通道,也没有分开走,储锐带着她,两个人一起出现在机场大厅。
储锐的这次出行是临时起意,两人返回的确切时间就连顾磊也是储锐上飞机前一小时才知道,而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却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已经齐齐等候在机场外面。
储锐和林琳甫一走出,便立刻被团团围住。
储锐将林琳护在怀里,脸上的表情冷淡自制。
林琳低着头,听到他在耳边说了一声:“别怕。”
那些“咔嚓咔嚓……”的相机拍照声,记者此起彼伏提问的声音,和围观人群的喧哗声,都一瞬间退远了。
终于走到来接他们的车子旁,储锐护着林琳让她坐进去。全程他没有对记者的提问做任何回应。
所有的猜测和质疑亦都变得无关紧要,汹涌海浪几番沉落,他们依旧没有被冲散,便是最好的回应和驳斥。
.
车子开进储锐的住所。
下车的时候,储锐的手机进来一个电话,他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走开几步后才接听。
林琳听到微风吹过来的一个音节:“妈……”
六月的太阳在头顶放肆燃烧,刺目白光让暴露其下的人睁不开眼。不远处有林琳叫不出名字的树木,茂密枝叶遮挡起一片阴凉。
但林琳却没有走过去,她安静坦然地站在暴晒的阳光下,感觉到裸露在外的皮肤的灼烧。
储锐走回来的时候,林琳问:“怎么了?”
他迟疑了一下,并没有隐瞒。
“是我的父母。他们……想见见你。”
林琳笑着说:“好呀。什么时候?”
储锐看着她清透直接的目光,没有答应。
如果所有这些事都没有发生,林琳只是一个安静的学习画画的女孩,她的家庭和出身大概每一个父母都会满意吧。
可惜她不是。
精神疾病,在网络上将人逼迫至跳楼,单单这两项拎出来,就足够让人心生排斥。
林琳知道储锐的父母为什么要见她。
就像她同样知道,储锐为什么不让自己的父母见她。
她什么都不追问。仿佛他们真的可以生活在一个自己搭建起来的隔绝的小屋。
储锐在计划一次远行。北京的夏季炎热而漫长,他想带她外出旅游,亦可短暂离开这座城市。
询问她的意见。
林琳看着穿透玻璃窗落在手指上的阳光,它们就像一段轻轻流动的往事,寂静无声,却又泛滥成灾。
“去海边吧。”
她在人世浪潮中颠簸良久,却还未见过真正的大海。
临行之前,储锐的父母敲开了他们小屋的门。
那一刻,林琳想,她要把小屋建在人迹罕至的荒山里。空山无人,流水落花,只有他们两个人住在那里。
但生活不是一出桃花源记。
储锐打开房门。
林琳正赤脚站在客厅里。她抬头,一眼看到自己无法更改的宿命。
-*-
老人亦是惊讶。大概是没有想到她已经堂而皇之地住在储锐的房子里。
林琳很快镇定下来,她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睡衣,礼貌的打过招呼之后,返回房间换衣服。
她打开衣柜,怔怔地发起呆来。
外面传来轻微地争执声。
也许只是正常的交谈,林琳不让自己多想。
她在房间里呆了很久,留给他们足够的时间。
再次出来时,换了一条白色的长裙,脚上是一双细带凉鞋。这原本是她为去海边准备的。这时候穿出来显得有些突兀,但林琳并不在意。
她出现的一瞬,外面的交谈声停止。
储锐招手让她过去。
她静静微笑着走过去,在储锐旁边坐下。
虽然彼此心里已经深知对方的身份,储锐仍是为双方做了介绍。某种象征性的仪式。
林琳尽可能的坐在那里不说话,但她的存在似乎仍是让两位老人无所适从。
储锐的父母虽然对她不满,但并没有说任何责难之言。
林琳看着他们尬尴地注视自己的儿子,目光甚至不敢与她对视。
她只是静静微笑。
林琳很清楚,在任何人眼中,她都是错误并且危险的。储锐父母的反对合理而充分。
她从来知道自己是在他的界限之外,只是现在这条隐藏的线更加突出分明。
他的世界干净洁白,散发充沛的光和热,她靠近,带着一身瑕疵污点,只为自私索取。
她此刻面对的,只是两个要保护他的人。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微笑来掩饰自己的无地自容。
储锐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的一瞬,不自觉地眉头轻皱。她纤细的手指停落在他的掌心,寒凉如冰。
老人并没有停留很久,储锐送父母离开,回来时,看到林琳正站在厨房的水槽前清洗杯子。
他从身后抱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
“别担心,我的事情一向自己决定,什么都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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