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山居岁月

“是贵妃。”薛婴道，“皇上以贵妃礼‘厚葬’了你。”

苏平疆身份特殊。

蜀州在尹彦北上之后一夜翻盘，局势和主动权虽然都掌握在了苏平疆手里、大家都听他的命令，可他并没有正经的大梁军职，唯一拥有的反而是叛军那边的“征北大将军”。

一干官员知道他的身份，对外却讳莫如深。

汤同和率军追击尹彦去后，蜀州善后由左天磊负责，苏平疆让他犯了难。

苏平疆快死了，可是左天磊想到皇上肚子里孩子他爹可能会死在蜀州，他就觉得脖子梗后面发凉。

可他同时也深知后妃出宫之后，无论初衷是什么，都很难再光明正大地回宫——后妃出来打仗，让皇上的脸往哪搁？

这块身份尴尬的烫手山芋，死了怕皇上怪罪，可留在这儿，万一以后皇上不想承认也不想接回去甚至还想灭口咋整？

最后他只能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这边给准备了一个清净的、无人打搅的地方，尽量把人给伺候好了，那边则忐忑地琢磨着上面的每一道消息，绝对不主动往外透露苏平疆的存在。

所有命令里都没有提及过苏平疆。

反而汤同和还惦记着，在押送俘虏进京之前派人寄信问苏平疆如何了。

左天磊又咬了一晚上笔杆子，最后回了个言辞模糊的答案：“你去追击时，不是便已经知道他不行了吗。”

这封回信非常重要。

汤同和见了皇上述职之后，皇上摒推其他人，单独问苏平疆如何了。

汤同和当时就涕泪俱下、嚎啕大哭：“苏将军，殉国了……”

就这么着，阴差阳错，贺鸣凰以为这个便宜师傅死了，自己难过地哭了几场，没敢告诉瘦成纸片的薛婴、只说苏平疆留在蜀州善后——她觉得这俩人不像后宫传言那般不和，不然怎么可能配合得那么好？

薛婴出宫以后，直奔蜀州。

便是死了，他也要寻到他。

结果真的给他寻到了。

苏平疆虽然醒了，但身体仍是虚弱，喝完药说了一会儿话，便又沉沉睡去，薛婴轻轻描摹着他的眉毛，苏平疆便低哼了一声，向他手蹭了蹭。

薛婴心中一片暖意与对上天的感激。

——

苏平疆养伤养到了将将能下床溜达，换成薛婴病倒了。

他这段时间真是合眼的时候都少，闭上眼都是苏平疆伤痕累累的胸口和苍白的脸，醒的时候还要筹划以后的事，加上之前心力交瘁，一下子又病了十几天。

可两个人总算在一起了，就算成了两个皮包骨的伤患病号，也是一直笑着的。

他们在蜀州又滞留了一个多月，这才打算离开，因为地盘和伺候的人都是左天磊提供的，他们不好不告而别，便去和左天磊辞行。

左天磊不清楚这位自称苏平疆师兄的齐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但是只要能把烫手山芋接管了就行——这会儿“苏贵妃”都被厚葬了好多天了，苏平疆现在是一个和皇上、苏家都无关的人，总留在蜀州也尴尬。

他心情一松快，给薛婴和苏平疆带了好多赠仪。

薛婴大方收下，一再感谢左天磊这些天的关照，这才拉着苏平疆上了马车。

就现在苏平疆这身子骨还跟他闹着要骑马，真是欠收拾。

苏平疆上车之后仍然不老实，到处翻看着，道：“师兄这马车是什么时候备下的，也太奢华了吧？”

不怪他感慨，马车车厢空间并不像一般马车那么局促，窗棱雕花，内挂竹帘，两张长椅对摆，以上好的牛皮包裹，旁边放着迎枕和薄毯，坐上去软软的，座椅下都能抽出小桌和抽匣，里面有的放着干鲜果品，有的放着书册纸笔，有的放着茶具酒具，更夸张的是座椅正中的箱板能拉开，里面藏着一个围炉。

“啧啧啧，这得花多少钱啊！穷奢极欲啊……”

薛婴将他拽到身边拢着他道：“若是没钱怎么养你下半辈子。”

苏平疆耳朵红了，本来想说“我用不着你养”，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养我不要很多钱。”

薛婴心里的喜悦满溢出来：“别的也倒罢了，车一定是要最好的。”他凑到苏平疆耳边低语了一句，苏平疆耳朵上的红蔓延到了整张脸，推了一下薛婴，却完全没有什么力气，慌乱地转移话题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薛婴忍不住笑了：“你慌什么，现在你没养好，我不碰你。我想去四空山看看，在那之前，你要不要偷偷回京，给家里人报个平安啊？”

苏平疆低头道：“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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