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错位55

段康的老家是在一个特别破的小村子里，交通阻塞，信息隔绝，几十年没能有所发展，还是那副样子。村民 们依旧面朝黄土背朝天，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吃饭。

没有直通的列车，段康带着陈黎和段宇航，辗转了几次，雇了辆车，一路摇摇晃晃地进了山村。

段宇航被晃得发晕，脸色发白，下车后陈黎抱着他呼吸了好久的新鲜空气，他的神色才恢复正常。

帮着迁坟的工作人员早就在那儿等着了，见到段康下车，赶忙迎了上去，笑着说：“段总，您过来啦。地方都 选好了，工具都带了，咱们是现在去还是”

段康点点头：“现在去吧，就在旁边那山包上，不远。”

“成。”

工作人员互相招呼着，在段康的带领下往山上赶。

刚下了场小雨，山路微微有些泥泞湿滑。山道没开发，又窄又难走，段康把段宇航抱在手里，又紧紧地牵住 了陈黎，一路走得并不畅快。

约莫中午时分，到了段康父母的坟前。

说是坟也不太恰当，那就是个土墩，周遭长满了杂草。简碑上的石刻字迹早就被风雨侵蚀得模糊，看着倒有 几分沧桑。

工作人员一边反复说着您儿子要接您二老去好地方住着，您别生气，打扰您安息啦一边麻利地破开了

土，准备把棺材弄出来。

陈黎远远看着，偷偷握住了段康的手。

段康回过神，笑着摇摇头：“我没事。”

段宇航现在正窝在陈黎怀中，小孩子对生死还没什么概念，自然没什么体悟。他出生的时候，段康已经是个 大总裁了，因此他对自家老爹以前的经历也是模糊得很。

他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黎黎叔叔，我们是在干什么？”

陈黎笑着戳了戳他的小肉脸：“接你爷爷奶奶去好地方住着，让他们能在地下长眠安息。”

段宇航没见过爷爷奶奶，也不太清楚什么叫安息，盯着那几个工作人员看了好一会儿，没觉得有什么意思， 恍恍惚惚靠在陈黎胸膛上就睡着了。

这群人忙活了整整一天，又是破图又是运输又是走各种各样的流程仪式，一直到日暮时分，才把段康父母的 棺椁移送到提前选好的墓园。

段康在墓前跪下，磕了三个头：“爸妈，儿子接你们过来了。”

陈黎看他跪下，没多犹豫，走到段康身边，也跟着跪下。

段康深深吸一口气，眼底有些发红：“爸妈，你们活着的时候没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是儿子不好。以后儿子 会多来看看你们，让你们能安心。”

他牵住陈黎的手，招呼着段宇航也到他身边：“儿子现在事业挺好，家也有了。爸妈，这是你们的儿媳妇，第 一次见吧。他是个男的，您二老可能不太理解，得生气。但你们别怪我，我这辈子就动过这一次心。儿子是抱着

番外：错位55

过一辈子的想法和他在一起的，不是任性贪玩。

陈黎感受着手上的温度和力量，心口一颤，对着新刻的石碑，看着上面“父，段爱民；母，刘秀娟”几个字， 也偷偷叫了一声爸妈。

“这是你们的孙子，你们见过好几次了，应该挺熟悉了，”段康抚摸着段宇航的头，“他今年又长高不少，还算 听话吧。”

日暮的柔光照在墓园里，虫鸣声伏在难见处，周遭愈发静谧。

陈黎就听着段康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的话，看着这男人报喜不报忧地把自己那些事儿都在父母墓前说了大半， 陈黎想，若是段康的父母还在世，段康一定是病榻前人人称赞的孝子。

日头沉下去大半，段康才艰难地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尘土。

陈黎帮他合了合风衣的领子：“康哥，别难过。爸妈要是地下有知，看到你现在过得这么好，会安心的，也会 理解我们的。”

段康点点头：“今天跟着我忙活一天，累了吧？”

“还行。”

“我让秘书在附近提前租好了酒店，提供晚餐，咱们过去吧。”

陈黎主动牵着段康的手：“好。”

两个人互看着笑了笑，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复杂情绪全在一个眼神中便已完成了交换和理解。

段宇航乖乖守在段康身边，墓园的氛围让他不敢造次。

一家人还没来得及转身，后面便响起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快停下了，一个男音响了起来：“哥。”

陈黎转过头。

凉丝丝的暮春晚风中，段毅穿着一身黑西装，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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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错位56

段康见到段毅，惊讶地挑眉，严肃道：“不是让你清明那天再过来，怎么现在就到了？”

段毅眼神在陈黎身上打了个转，幽然开口 ： “这几天分公司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提前过来了。没想 到半道上听说有人迁坟，我就猜到是你，问了墓园的地址赶过来了。”

段康皱了皱眉：“既然来了，给爸妈磕个头报报平安再走。”

段毅嗯了一声，眼光从陈黎身上抽离，又在陈黎和段康紧紧牵着的手上停滞了好一会儿，才漠然走到墓碑前 跪下，磕了三个头，叫了声爸妈，也就站起了身。

兄弟俩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段毅轻笑一声：“我还以为外面那些八卦是别人谣传的，原来是真的啊。”

陈黎站在段康身侧，听着段毅凉飕飕的话，心里一丝波动也没有。

和段毅的那一段，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没必要意难平。

只是看段毅如今的样子，过得倒不算好。脸瘦得快脱相，颧骨高耸，看着一点肉都没有，单剩了张皮。眼睛 里没有光，黯淡又麻木，曾经强健的身体如今竟然有些弱气，尤其是站在健壮结实的段康面前一比，陈黎简直怀 疑，段康一只手就能撅断他弟弟的手臂。

段康担心陈黎的心情，把他往身后带了带。陈黎没有挪动脚步，看着段康轻笑：“我没事。”

“哥，”段毅看着段康和陈黎亲密的动作，胸口猛然一痛，“我们是兄弟。这种事情，你怎么从来不告诉我

呢？”

段康仍是紧抿着唇不说话。

他要怎么说？

他爱上了自己亲弟弟的前夫，并且琢磨着和人家过一辈子？

段毅深吸了口气，脸上那点神情复杂得叫人分辨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情绪。他声音沙哑着：“哥，那你觉得，你 对我有愧吗？”

段康眼神一厉：“我为什么要对你有愧？”

“快两年了，你明明知道我在找人，但你把人藏在你自己手里却从来不告诉我，”段毅眼睛红得快滴出血，“你 甚至，甚至把他……”

“段毅，”段康声音也沉得可怕，“我是你哥，虽然咱俩同岁，但你别忘了，从小到大是我一直在拉扯你，养你 长大。懂得珍惜这个道理，我不是没教过你。是，陈黎是你的前夫，但你别忘了，是你把他逼走了，你和他是离 婚了的。”

段康直着腰背，坦然无畏：“在你和陈黎离婚前，我和他没有半分暖昧关系。直到你和他离婚一年以后，我们 重新接触，才开始慢慢交往。我和他的感情，光明磊落，我无需对你有任何愧疚！”

陈黎听着段康的话，心中大定，眼神毫不闪躲地看着段毅发红的眼眶。

段毅意昧不明地笑了两声，那笑声苍颓无比，听得人极不舒服。他堪堪扶住旁边的东西才稳住了身子：“哦， 是这样啊。”

番外：错位56

看着亲弟弟颓丧成这幅模样，段康心里也不大好受，沉沉叹了口气：“你的病刚好，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别 想那么多。你自己把人逼走，就别指望太多，谁也没欠你。在爸妈面前，我不方便说你太多，你自己看着办吧。” 段毅不声不响，就盯着陈黎看。

那眼神中的失落和痛楚，让陈黎有些心惊胆战。

好一会儿，他轻轻开口 ： “哥，那你带着他到爸妈的墓前，是个什么意思？”

“就那意思，”段康说道，“我想我不用解释，你应该也能明白。”

段毅喉咙里嗯了一声，扯出一抹难看的笑：“要成家了。好，好，挺好”

段康见不得他这幅模样，撇过头：“看完爸妈早点回去，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改天再给你打电话。” 说完，拉着陈黎离开墓园。

夜色渐深，墓园也骤然变得有些阴森森的。段毅一个人站在原地，眼睛一直看着陈黎的背影，直到消失。 他慢慢弯下腰，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几声，挪着步子，趔趄着坐在了爸妈的墓碑前。

早上刚停的小雨，这会子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滴得满墓园都是细密的声响。

“爸，妈。”

段毅盯着墓碑，忽然叫了两声。

然而安静的墓园内，并没有人理他。他的身影坐在原地，动也不动，任凭小雨把他身上的高级西装打得一片 濡湿。

好一会儿，他忽然又叫了一声：“黎黎，我饿了。”

四围一样空寂安静，孤独得时间都胶着缓滞，没人回应他。

段毅就那么坐在地上，衣服湿得越来越厉害，脸上吧嗒吧嗒掉下几滴水珠子来，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别的。 他伸手，轻轻在墓碑上摸了两下。

活了几十年了，到如今，他奇怪地又变成孤家寡人了。

周围的人一个个结婚、生子，他哥也要成家了，仿佛就他一个人在原地踏步，畏葸不前。

段毅抬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曾经他也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过什么叫家，什么叫爱。好像以前，也有一

个人，无论他回来得多晚，都会开着灯等他，心疼地给他煮一碗热乎乎的夜宵。

如今，大梦初醒，一切又回到了原样。

他好像依旧什么都没有。

晚上，段康正陪着陈黎吃饭，接了个电话，神色凝重。

陈黎下意识的觉得，那边是段毅。

段康放下饭碗，也没说什么，让陈黎先去休息，自己匆匆开着车走了，一直到了一家小酒馆。 酒馆的老板一脸苦涩：“他就这么醉晕在这儿，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用他手机给您打电话了。 段康道了谢，冷着脸抬着段毅，就近开了个房，把人丟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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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毅迷糊之中睁开了眼，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黎黎，我饿了。”

“混账，刚在爸妈面前报了平安，下来就酗酒，”段康气得拧眉，“你他妈现在这幅废物样子摆给谁看呢! 段毅似乎一点也听不进去话，只是攥着床单，好半天，沙哑着继续说：“黎黎，我饿了，我饿了 ”

段康看着他的模样，捏紧了拳头，良久，又无力松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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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错位57

段毅暍糊涂了，神志不清，疯癫狂躁，满嘴只喊着陈黎的名字，嚷嚷着饿了。

段康别无他法，强行把人弄下床，带到浴室，迎头浇下冷水。

冷水刺在皮肤上，激得段毅猛然清醒了一瞬，那双迷离的眼也骤然变得空洞黯淡起来。他靠在凉飕飕的瓷砖 上，好半天才像个活人似的动了动喉结，嘶哑道：“哥”

段康把花洒丟给他，冷声说：“臭死了，把自己洗干净。”

段毅撇过头，呼吸中都带着沉闷辛辣的酒气：“算了，你也别管我了。”

“我是你哥，我不管你，这世上还有谁管你？ ”段康眸子凌厉起来，浑身的威严气势，看着不像段毅的哥，倒 更像是他爹，“给你半个小时，好好洗个澡，我出去一趟。”

段康转身出了酒店，就近找到一家还开着的饺子店，点了份三鲜猪肉的，打包带回段毅的房间。

段毅裹着被子半坐在床上，头发仍旧湿漉漉垂在额前。浑身透着垂朽的颓败之气，仿佛严冬里一截黑駿黢如 火炭的干树枝，一丝生机也无。

段康叹了口气，坐到他床边，把手中的一次性泡沬碗递到他面前：“这儿有饺子，垫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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