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淳望着窗外：“你想错了。需要调查的从来不是事故原因，渗水塌方的事故原因除了违反操作规范和过度开采，还能是什么？真正需要调查的是事故责任人。矿上的承包人到底是谁？出了这么大的生产安全事故又为什么可以不被主流媒体注意？”

宋安心头一凛。

确实，如果只盯着事故原因，这件事到今天确实已经无解了。但要是事故责任人的话……她从没有想过方淳的问题。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问得对，为什么这么大的新闻，在当年舆论口里却没什么动静？可能的答案只有一种：当年有人在带风向。而且能吹动这么大的风，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编辑的能力范围。宋安心里忽然浮现起可能的人选，但她不敢说出来，她不敢相信，只能埋头在照片里找。

方淳见宋安的举止，就知道宋安也已经想到了。

“你手里的第一张和第三张里。”

宋安照着方淳的提示翻看，刚翻开就看见了。她看见了何编在工厂车间里的侧脸，还有土堆边上的黑色帕萨特，上面是何编的车牌号。

“两张照片的底片在牛皮袋子里，只此一份，多余的我都烧掉了。我说过，怎么用是你的自由，我既没有意见也不会干涉你的自由。”

宋安听得出方淳的意思。他不想让自己有被评价着的感觉。

但此刻她确实陷入了道德上的困境。她用手捏着太阳穴，快不能再思考下去了，心底深处的绝望像一只巨手，将她的心撕扯成两半。采采是因为知道了才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吗？何编一路提拔自己也是因为不想让自己去碰采采的案子？报社里的风言风语并不是捕风捉影？

宋安猛然抬起头，惨白的脸上隐约挂着两行泪痕：“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方淳垂下头，脸上划过一丝苦涩：“恐怕比你想象的要早。最开始在事故之后，何编就去找过陈队，老同学一场，想让队伍借着救援的借口处理好事故现场，但陈队觉得事有蹊跷，就拒绝了。我拍的每张照片，即使是废片我也都记得，但直到发现你真正要去的地方是江源，我才把眼前的这些联系在一起。”

宋安听完，把照片丢在一边，脑海里一幕幕的场景在自己眼前闪动。是的，如果听何编所言，老老实实地做一个财经记者，如果像陈慷说的，停留在自己的生活里，如果没有喜欢过方淳，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的故事、她的起点与终点早已在时光中被提前写就。

“或者我陪你把它烧掉，我觉得也很好。”

方淳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他舍不得宋安在黑暗中沦陷。

宋安用两只手抵住自己的身体，勉强站起身：“接下来的事，我会好好面对的。”宋安咬着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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